主办:中共潍坊市委宣传部潍坊市文明办     | 中国文明网 | 山东文明网

微信公众号

新浪微博

文明潍坊网络频道

您当前的位置: 首页 » 魅力潍坊 »人文潍坊

  在“遥远的童年”这一章中,有两位年少时生活在潍坊的诗人:一位是南北朝时的韩熙载,二十四岁之前,有很长一段时间随父母在青州居住生活,二十四岁只身南逃,再也没有见过北方的亲人;另一位是北宋的黄庭坚,幼时随做官的父亲在青州居住,迁居江南多年后还回来探望亲人。

  韩熙载,字叔言,生于902年,北海人。韩家祖籍南阳,唐朝后期移居北海。韩熙载出生后五年,唐朝灭亡,其父在五代的后唐为官。韩熙载自幼勤学苦读,文名颇盛,二十岁出头即考中进士。安适惬意的才子生活如镜花水月,转瞬即逝。926年,韩熙载的父亲因卷入兵变被杀,株连到整个家族。韩熙载仓皇南逃,伪装成商贾,渡过淮河逃入南吴境内。

  诗文韵律书画皆精通的韩熙载,生性落拓不羁,却偏偏碰上了谨慎隐忍的实权人物徐知诰,着实性格不合。徐知诰夺了南吴的权,改国号为唐,史称南唐。为了昭示自己继承的是那个光华夺目的大唐帝国,改名李昪,让韩熙载做儿子李璟的秘书郎。李璟的儿子,就是“作个才人真绝代,可怜薄命作君王”的李煜。韩熙载不只以文章立世,其政治才能也可圈可点,一直招人忌惮。几经宦海沉浮,因一幅人称“谍中谍”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,被后人评说千年。

  韩熙载因公事出使过北周。北方,对于韩熙载来说,是“十五彩衣年,承欢慈母前”的年少时光,是“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”的青春岁月。这一切美好都在24岁那年戛然而止,止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,止于一幅家破人亡的可怖画面,止于一条踉跄奔逃的漫漫长路。多年后,当他北渡淮河,踏上北方的土地,深埋的记忆再次吞噬着他的情绪。他在署馆的墙壁上写了两章感怀诗,其一如下:

  仆本江北人,今作江南客。

  再去江北游,举目无相识。

  金风吹我寒,秋月为谁白。

  不如归去来,江南有人忆。

  韩熙载出生的那个唐代,有无数的感怀诗,抒发回到故乡的喜怒哀乐,那些诗再伤感,但总有些许回乡的欣喜。如我们自幼背诵的贺知章的《回乡偶书》: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。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虽然归来不是少年,但画面是轻松的,诗中有“笑”,有天真的儿童,有朴素的对话,惟一的伤感是离乡时间久远。杜牧的《归家》:“稚子牵衣问,归来何太迟。共谁争岁月,赢得鬓边丝。”前两句是稚子天真可爱的问话,后两句是诗人思考后的自问。这是人生沉浮中的自问与思考,并无归乡的悲欣交集。而韩熙载的这首,是“举目无相识”的悲凉,是萧瑟的秋风和冷凄的秋月。读到这首诗的时候,很容易让人想起京剧传统剧目《探阴山》(又名《铡判官》)包拯的唱词:“悲惨惨,惨悲悲,阴风绕,吹得我透骨寒。”包大人把“寒”拖得又长又婉转,唱得是九曲回肠,宛如此刻韩熙载回乡的叹惜。

  第二章感怀诗,同样有着“不如归去来”的慨叹:

  未到故乡时,将为故乡好。

  及至亲得归,争如身不到。

  目前相识无一人,出入空伤我怀抱。

  风雨萧萧旅馆秋,归来窗下和衣倒。

  梦中忽到江南路,寻得花边旧居处。

  桃脸蛾眉笑出门,争向前头拥将去。

  这首写得更具体些,江南江北对比鲜明,江北不识一人,孤独地和衣躺在窗下;梦回江南的情景是“桃脸蛾眉”笑着争相迎接,回到的是“花边旧居”。韩熙载是高段位文化人,诗文中不会随便用典,他写“不如归去来,江南有人忆”,用陶渊明的典如此直白,就是早已把江南当作真正的家乡,对儿时的故乡,只是在回忆中觉得好,而“及至亲得归,争如身不到”。这诗读下来,竟有些像网恋“见光死”的感觉。

  伤感也罢,想回江南也罢,韩熙载不仅是文学家、艺术家,也是目光犀利的政治家,写诗的同时,出使的任务也圆满完成。据欧阳修《新五代史·南唐世家·韩熙载传》记载:熙载尝使周,及归,元宗历问周之将相,熙载曰:“赵点检顾视非常,殆难侧也。”及太祖受禅,人服其识。意思是,韩熙载曾经出使后周,等到回来,元宗(李煜的老爹)逐一询问后周的将相情况,韩熙载说:“赵点检(赵匡胤)顾视非同常人,大概很难久居人下。”等到赵匡胤受禅登基,人都叹服他的见识。这是严肃的正史,不是民间传说,也不是唐宋传奇小说,欧阳修虽然青年时代写牡丹迅速蹿红,甚至被民间封为“牡丹花神”,但他修史还是十分严谨翔实的。欧阳花神的诗,稍后再议。

  可惜了韩熙载这么好的才华、这么独到的目光,后期只能靠夜宴之类的自我黑化和自我麻醉来逃避现实政治。李煜派画师顾闳中去韩熙载府上仔细看看他的夜生活,还原画出,就有了著名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。人的精神世界与周围环境能割裂到什么程度?看看这幅图就明白了。相反,环境如何成为心灵栖居的田园?生命如何得到安顿?那就看看元代黄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图》。韩熙载飘泊一生,江南江北,竟无一处安顿他的心灵,倒不如黄公望这个过继到黄姓人家的被遗弃儿童。

  韩熙载的诗,留存的不多,诗中的离乱感伤,令人忧惧。在《送徐铉流舒州》中,他写道:

  昔年凄断此江湄,风满征帆泪满衣。

  今日重怜鹡鸰羽,不堪波上又分飞。

  在南唐,徐铉与韩熙载齐名,南唐虽是割据南方的小国,但权力斗争依然存在,直到南唐灭亡依然如此。徐铉和他的弟弟徐锴身不由己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,屡次被贬。韩熙载前去送行,写下了这首凄冷的送别诗。这诗太阴郁压抑了,或许,仓皇南逃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诗人,每次送别,都像是永远分离。

  韩熙载还有些残缺的诗句,全诗找不到了,留下的句子,像玄妙的谒语,如“最是五更留不住,向人枕畔著衣裳”“几人平地上,看我半天中”。他的诗中,也有偶尔的明亮与放松,如“凭师领鹤去,待我挂冠来”“陈郎不著世儒衫,也好嬉游日笑谈”“他年蓬岛音尘断,留取尊前旧舞衣”。

  历史的推进有时让人感慨万端。韩熙载南逃五十年后,他的君王李煜被宋朝军队胁迫北上,途中写下了“江南江北旧家乡,三十年来梦一场”的泣血诗句。已长眠于江南的韩熙载终于不用再体会这样的凄凉。以他的如炬目光,也许,当他在那场著名的夜宴中捋袖击鼓时,就已经预测到这样的结局了吧?(潍坊晚报)

Top